第112章 病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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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念抱住摇摇欲坠的鹤遂,小心翼翼地对待他的破碎。

周念站着,他坐着。

以单薄之躯承受一个沉重的灵魂。

他把脸埋在她的心口。

微颤的大手环紧她的腰,另一只手紧按着她的后背。

似乎再重的力度拥抱都不够,非要彼此相嵌才行,她被抱得骨头在发痛。

周念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摸着他的头,像在安抚一只被雨淋湿的狗狗。

给到他足够的时间舔舐伤口。

窗外是小镇湛蓝的天空,与他的痛苦毫不相衬。

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,中间郁成来过一趟,门有一道缝,郁成看见门里抱在一起的两人,转身速度像阵风。

很快,周念就听见一阵匆匆下楼的脚步声。

又等了好一会儿。

周念的手停留在男人后脑位置,纤细手指深陷进他蓬松的黑发里。

她温缓地说:“鹤遂,我会一直陪着你。”

像当年一样。

像我们的从前一样。

周念强调那两个字:“一直,一,直。”

听到她这样说,男人浑身的隐颤有所缓解,他抬头,眼尾湿润发红,窗外的光没入他的黑眸,被一同黑化。

“一直?”

“嗯!”她把语调加重。

说着,周念俯身低头,特别温柔地捧着他的脸,亲了亲他的额头。

樱色的唇往下,亲了亲他的眼角。

再往下,亲他的鼻尖。

……

最后来到他的唇。

两张年轻的脸距离两厘米,近到呼吸可以尽情地纠缠缱绻。

就以这么近的距离,周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——看见他眼底的痛苦交织绝望,看见他的眸光动**。

她没犹豫地吻了下去。

还咬他。

周念把他的下唇咬破口,他就算吃痛,却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,反而主动仰颈抬脸,把自己完全送上去。

她故意让他痛,想让这样的痛把他暂时拽出那片死海。

那是一个苦涩却暴烈的吻。

腥苦的血味泛滥在两人唇齿间,他们毫不在意,尽情地相拥,接吻。

她的手指从他脸庞下滑,摸到他不停滚动的喉结。

……

做了一次。

尾声在八十分钟后来临。

由于仅有的一个套在昨晚用掉,最后的十分钟里,周念只能用手帮忙,她深深被他的动情模样吸引——

表面清冷如旧。

实际上耳根通红,浑身青筋因愉悦而暴起。

鹤遂抱她到浴室里,一起洗今天的第二个澡。

他们之间变得更加亲密无间。

簌簌水流声里,混着周念刻意放轻的声音:“还在东济的时候,我曾经问过你,沈拂南进组的时间是2014年1月,而你则是从2013年的6月消失到12月,中间隔着六个月,也就是说,那六个月里你一直都被关在善进学院,而沈拂南是那个帮助你逃出来的人。”

“嗯。”

轻描淡写的一个嗯,隐去千万内情。

也把他的遭受最大程度地简化。

周念记得,韩老说过,鹤遂其他的12个人格就是在短短六个月时间里分裂出来的。

如今来看,所有细节和时间线都能对上。

鹤遂被关在善进学院六个月,被逼成了精神病,患上多重人格分裂。

也是。

韩青被关两周出去后都患上严重抑郁,他被关了整整六个月。

其中的黑暗让人细思极恐。

“所以也不是你不想找我对吗?”她转身,对上男人潮湿的黑眸。

他并没有直接回答。

而是沉吟片刻后,他才说:“念念,只要是我清醒的时刻,我就从没放弃过走向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只是从那个地方出来后,我真的太虚弱。”

压制关系在作祟。

真的难以想象鹤遂到底经历过什么,才让他那么骄傲强大的一个人,被沈拂南压制了整整四年,失去身体的掌控权,失去自由,也失去了四年的她。

他被关在小小的躯壳里,密不透风,不见天日。

终日在黑暗里昏睡。

-

洗完澡出来,两人刚穿好衣服,就听见郁成在外面拍门:“……打扰,门口有警察找。”

怎么会有警察上门?

周念下意识看向一旁正在看手机的鹤遂。

察觉到她的目光,男人没抬头,淡淡地说了三个字。

“找我的。”

周念沉默一瞬,对门外的郁成说:“你让他们进来。”

鹤遂坐在床沿上穿袜子穿鞋,周念静静看他。

等他穿完。

在他起身之际,周念温声问:“你知道警察找你什么事情吗?”

他沉默了下,说:“最好别是我想的那样。”

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房间下楼。

木楼梯被踩得嘎吱作响,经过一个楼梯的平台,一拐弯就看见堂屋里站着熟悉的两张脸。

是当年处理过鹤遂打架的那两个警察。

长着阔面方脸,个头很壮的卢国强,他的太阳穴一道疤,周念还记得他说话的时候眼皮会轻轻**,据说是早年出任务时受伤留下的后遗症。

跟在他后面的还是当年那个年轻徒弟,叫段武。

见面后,卢国强并不着急直奔主题,而是仰脸望着木梯上周身清寂的男人,拿着的笔记本在腿上随意地拍两下,笑着将话题拉开。

“你小子现在很可以啊。”

也不叫他大明星,不过分寒暄。

只说一句很可以,既不让人感觉不适,又给了个活跃开场。

鹤遂唇角扯出淡淡的笑,叫了声:“卢警官。”

之前和卢国强打交道的次数不少,三天两头都在派出所里写检讨,还被卢国强不经意间顺走几个打火机。

后来鹤遂才知道。

卢国强是故意的,见不得他一个未成年成天把烟叼在嘴上。

等鹤遂走下楼梯,卢国强拍拍他的肩膀说:“从四年前是这个姑娘……”他看了眼周念,“现在还是这个姑娘,我佩服你是个爷们儿。”

“……”

不知道为什么,周念总觉得卢警官这次过来,对鹤遂有着额外的亲和。

就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疼爱那样,这是之前没有的。

“直说吧。”鹤遂平静地说,“来找我什么事?”

“……”

卢国强沉默一瞬,和段武对了个眼神。段武立马意会,主动开口:“也不知道你最近看新闻没有,市里最近查封了那地方。”

那地方。

没有明确说出口那是什么地方。

在场的除了郁成,其余四人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。

鹤遂眸色冷郁,一言不发。

见状,卢国强赶紧接过话茬:“这次我们是协助市里办案,因为小镇上也有不少孩子被送到那地方待过,查封时发现不少一些孩子们的旧物,市里把我们镇上孩子的东西送了过来,让我们物归原主,顺便……顺便核实情况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需要你和我们去趟所里。”

周念担忧地看向鹤遂,虽然他的表情不明显,但她能从他的眸光细微变化里知道,警察来找他,偏偏就是为他最不想面对的事。

“呼——”

男人吁出好长的口气,胸腔有好几秒的高起低伏。

沉默弥漫。

连日光移动的速度也变得缓慢。

终于。

“去一趟可以。”他舍得开口,“但我需要周念全程陪着我。”

没有她。

他连走到阳光底下的勇气都没有。

一听到他的话,周念立马做出反应,主动去牵他的手。

他立马与她十指紧扣。

段武看着两人的手,脸转过去对着卢国强,目光始终还停留在两人的手上:“可是做笔录的话不允许……”

“诶。”卢国强打断段武,“又不是审犯人,我们只是了解情况,没事儿哈,你想让她陪着那就陪着吧!”

“谢谢。”

周念感觉到鹤遂把她的手牵得很紧。

谁都不知道,此时看似冷静如山的他,掌心正在疯狂窜冷汗。

这对向来野得像风的他,很反常。

走出堂屋时,卢国强说了句:“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
周念看过去。

本来以为这话是对鹤遂说的,没想到卢国强的目光是落在她的脸上,并且重复:“小丫头,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
周念心中咯噔一下,不知道说什么好,只能僵硬地点了一下头。

警车就停在家门口。

外面还拥堵着大片的人,混乱嘈杂,扛着设备的狗仔,拿着话筒的媒体,举着手机的好事路人或粉丝。

要不是有警察在场,还真挤不到车里。

周念和鹤遂坐在后座,段武开车,卢国强坐在副驾驶。

上车时,卢国强被一个情绪激动的男粉丝蹭到袖子,眼泪鼻涕全蹭上,他皱着眉用纸巾擦着袖子。

“以前也没见有人喜欢你啊。”卢国强嗤笑一声,“那会儿你看人家一眼,人家都怕得要报警。我都还记得有一次接警,一个饲料店老板报警说你蹲在他门口抽烟,他和你对视了一眼,他说害怕……你说这叫啥事儿。”

“……”

离派出所越近,周念就感觉到鹤遂越来越不对劲。

能坐三个人的后座还很宽敞,他却偏偏瑟缩在靠窗位置,盛夏天气,他看上去却很冷似的,交叉双臂将自己紧紧抱住,肩膀委沉。

他目光变得有些恐慌,闪烁着看向窗外。

似是想逃。

在鹤遂伸手摸到车门开关时,周念伸手一把将他按住:“……鹤遂?”

男人从梦中惊醒般,浑身都剧烈颤了一下。

他转头,对上周念明亮温暖的双眼。她把声音调到最温柔的那一档:“别怕,我陪着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会一直,一直,一直陪着你。”

周念连说三个“一直”,才让他的情绪有所缓和。

倏地。

他艰难地开口:“我害怕。”

周念不解:“怕什么。”

男人唇色苍白无比,不见丁点血色,有些轻微的哆嗦:“我害怕,你看见那些东西后,会不要我。”

“……”

他怕的从来都不是去直面苦难,去直视深渊。

怕的,是她不要他。

“不会的,我不会的鹤遂。”周念用两只手一起,紧紧握着他一只手捧在胸口,“我的心不会变,你相信我,你相信我好不好?”

男人漆黑的眸子里,印出周念清晰的脸。

她一直是她。

她不会变。

她还是当初那个在他跳河捞尸时,为他纵身一跃的少女。

这一瞬间,勇气灌满他的全身。

让他的目光变得坚定,意志变得坚韧。

“只要你陪着我。”他紧握她的手,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,“那我就什么都不怕。”

纵使我身处万丈深渊,困在无边牢笼。

但是,只要身边有你。

我就能无所畏惧,向死而生。

我会变成烧不尽的野草,无法被消灭的癌细胞,沙漠里的最后一颗胡杨。

被激发出最大的求生欲望。

只为能变成,降临在你脚边那一束刚刚好的月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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